花之旅路

问你千万里外新蕊开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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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HR/白正】本能

*平年的白正细想想也糟心得很

 

 

(1)

 

十年后的记忆汹涌而至的时候,入江正一还在度过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的普通国中生周末,正紧紧捏着书包背带站在琴行的门外,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盯着橱窗里娴熟张弓拉琴的提琴教师。

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握着琴弓对着乐谱奏出轻盈的音乐。站在维也纳的舞台也好,站在酒馆的木头阶梯上也好,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也好,他曾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曾经。

曾经的范围该划到哪里为止?是他向Reborn先生发射了第一个十年后火箭筒,还是他收到了威胁意味十足的信件,还是他在自家的阳台上见到了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花椰菜头的牛奶装小孩蓝波。

后来他的梦里漫天漫地的灰暗,就算狼毒和幻骑士也分解不了他亲手构造出的雾。

 

和记忆里他没有经历过的五年后一般动作,背包书籍散落,入江正一捂着头面色痛苦,先是单手扶着太阳穴,后来干脆双手抱头磕在膝上整个身子都蜷了起来。

断断续续不完整的大学回忆,呆在意大利杰索家族殚精竭虑的十年残片,梅洛尼基地里的挖空心思纠结苦痛,Choice战中的血流蜿蜒身心疲惫,并盛森林外最后一刻咬牙忍下的哑口无言。

他几乎能感同身受。

记忆传输渐渐停止,他再起身时眼前模糊一片,试着迈开小步子都东倒西歪,他重又蹲下身,才发觉镜片上打满了眼泪。

……原来自己哭了。

 

为谁而哭?

入江正一直到跑回家拉过被子连着自个儿头一同蒙住,还是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为他自己吗?

可自己有什么好哭,背叛了白兰,背叛了他最不想摧毁的记忆?那分明是哪怕连过去的自己都要利用、都要威胁的自己选定的道路。

他知道未来的自己不后悔。

那是为了白兰吗?

可背叛白兰的分明是他自己,制订出计划的是他自己,制作时光机器召来打败他的关键——彭格列指环的人也是自己,甚至于,激发出白兰能力害他到那个不死不休地步的人,也是自己。

都是因为与自己的相遇,他听见未来的自己在每个深夜为此自责,无法入睡。

 

那是为了谁?

为了被卷入残酷战斗的少年彭格列家族?为了燃尽火炎牺牲自身的尤尼和伽马?为了受到戕害的彩虹之子们和广大的无辜民众?

是吧。

……也不一定是。

 

真是,有什么好哭的。

 

他的音乐艺术梦想告诉他,他应该把这些一股脑儿的乱糟糟记忆当做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如常。

但他的理科思维警戒他,一切发生过的都是真实,何况他不是没有涉足其中,不能逃避,无法否认。


受斯帕纳之托,他给沢田纲吉写了一封信交付新式耳机,在信里委婉表达了自己的困扰。

其实他很羡慕斯帕纳,活得纯粹简单,十年后为了技术研究就可以率性地背离密鲁菲奥雷加入彭格列,而他自己直到最后一战落下幕布还不知道该喊出谁的名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十年前接受这样繁杂的记忆也只是单纯地为新的武器改进知识而高兴并将所得经验付诸实践。

真好啊,他发觉自己想这么感慨一句的时候猛然省悟到自己还是个走在黄昏放学路上的中学生。太沧桑了,这怎么行,改掉改掉。

 

和未来自己的那些纠缠思量一同改掉。

 

 

(2)

 

入江正一下定决心暗暗握拳要与过去的未来告别,过去的未来,念起来矛盾却又是实实在在的真切说法。但是——老天总爱与入江正一开玩笑,一次两次三次都不够,好似对他穷追不舍。他决意后一秒转过往自家去的街角,远远地就看见家门前极其扎眼的一头白发。

他下意识地觉得胃酸在灼烧,仿佛自己的胃底都能穿了孔,连神经都翻覆扭曲着绞痛。

 

前进吗?

他没勇气。

后退吗?

他没力气。

他想见那个人吗?

不想。

他不想见那个人吗?

……也不完全是不想。

 

见了又能怎样,那个人难道会原谅自己吗?

……显然没可能的吧。

自己恨那个人吗?

倒不如说最恨的人该是自己。

 

入江正一这才真切地体会到十年不是白长的,逢事迅速镇定做到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他还是差了未来的自己一大截,就好比现在他感觉冷汗濡湿了掌心结了一溜儿沿脊背淌了下去。

“没什么好怕的,不用怕……”

他给自己正鼓着劲儿,视野里那人终于转过头看见他蓦地眼神一亮,摆出副笑脸同他高高挥动手臂很是开心的模样,“——小正!”

……骗人的吧,这种表情。

他不是不相信白兰会出现这种表情,而是不再相信白兰会对他留有余地。

 

“小正♪”

就这么一愣神,那人已到了眼前,明晃晃的一张脸吓得他哇一声抛开所有琢磨倒退开来,然后一如既往地跌坐在了地上。对面的人扑哧笑开蹲下身拉住手臂扶起他来,“小正果然还是小正,还是这么可爱。”

“哪里的表现称得上可爱了啊?!”

他想也不想地没好气冲人吼回去,看见堆满熟悉笑意的脸才恍然自己用了什么样的语气在对什么样的人说话。这个模式不对,太自然了,太顺当了,太亲近了,所以不对,都不对。入江正一和白兰,凡是经历过未来战争的人都不会认为这两个名字还能够和平地列在一起。

 

“小正?”

白兰似乎不解他为了什么奋力甩开自己,直截了当地把疑惑写在了脸上凑得更近。

“小正该不会是在怕我吧?”

“……”

入江正一只觉得如果漫画里的黑线和十字路口那类表达窘迫愤怒的笔画能够具象化的话,他已经满脑袋都密密麻麻挂着了。

“白兰大人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也很好奇啊,”结果那人真的一手撑脸露出副无辜至极的费解神情,“小正又是在做什么呢?明明还叫着白兰大人这种尊称,明明是最好的朋友还要逃开我,我有哪里做得错了吗?”

“不是!”

不对,不是这样的。

不是你的错,从一开始做错事的人是我,连累你的人是我。你的冷酷你的无情你的离经叛道和你的落幕……你全部的命运都是我酿下的错。

入江正一张了张口,心底里呐喊出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只剩这样一声声嘶力竭,在白兰的注视下他没有气力把内心的话说得清楚完全。

等不到他更具体的阐述,白兰得了这句冲口而出的答复心满意足,“小正还真是容易害羞。”

……所以说可爱也好害羞也好白兰大人您能够翻翻词典才定义吗。

“是习惯!”

入江正一后知后觉把自己总是慢半拍的反射弧缠起来做个收束,“白兰大人……太久了,习惯了这样称呼而已。”

“我听说——”白兰语调轻快,好像浑然不觉自己的话会在入江正一心里产生怎样的分量,“习惯如果太长久,就会成为人类的本能喔。”

……听上去更像是种恐吓了。

 

弗洛伊德说,本能是促使人类某种行为但不为当事人所知的内在力量。

弗洛伊德说,人的本能只有两类,一种向着生存,一种向着死亡。

入江正一的“白兰大人”,是哪一种?

十年后的入江正一也许是没有闲心、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但十年前的入江正一有。

他困惑,十年后硬塞给他的记忆让他陷入了无限的茫然之中。

那本不该是他的生活,他的生活是并盛町的平平稳稳。但那也是他按照信上指示一手造成的开局。

……所以也没资格抱怨,他照单全收。

 

 

(3)

 

白兰也并不太闲,隔了一天来见他时面色并不好——面色不好的意思是入江正一熟知白兰各种看上去差不多的笑容代表什么心情,一路几乎没说什么话,他稍稍悬了心左右张望着哪里有超市或是商店,许是动作过于明显,白兰先发了问。

“小正在找什么?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超市或者商店。”他如实以告,“看看会不会有棉花糖,日本这边的口味也许白兰大人吃不惯。”

 

入江正一非常了解棉花糖的品牌,但入江正一不喜欢吃棉花糖。

白兰吃起这种食品来没完没了,嗜糖在那个科技医学发达的时代不算是个坏习惯,按照白兰的说法有助于放松心境,按照斯帕纳的说法有助于发散思维。但是口味这种东西没法改变,入江正一不喜欢还是不喜欢,尽管这不妨碍他调研各个品牌。

所以他想试试,如果白兰大人这时候心里存着什么沉闷事情,说不定棉花糖真的可以暂时让白兰大人感到轻松。

拉里拉杂的想法他没说出口,但白兰好似拥有读心术一般直笑出声,“果然还是小正最了解我啦!”

 

语调确实上扬,他在心底辨明而后叹了口气,这都算什么事?十年后为了各自期望中的世界互相将对方置诸死地的局面,怎么换到今天局面氛围和平不说他还在为这个人考量?

记忆的潜移默化太强大。

全乱了,人生的轨迹一塌糊涂。

白兰这会儿又失去了读心术一样不管他究竟做什么思量,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自己回日本的原由代理战的一切。

“和纲吉君结盟,尤尼小姐和伽马他们大家也没事……太好了。”

他就像放下了心口一颗大石塌下肩膀,白兰瞧在眼里也沾了点儿愉悦。

“小正你就放一百个心——”

入江正一的脑子转得飞快,他拽紧白兰的袖口神色重归紧张,“白兰大人是不是遇到麻烦的对手了?”

 

不能问,不该问。

你不是下定决心要和过去的未来告别吗?你在做什么,你在关心谁,你在担心谁?

这个时代的白兰和入江正一没有经历过共同度过的时光,没有共处的温暖也没有背叛的苍凉,他们承担不了那个未来的沉重。这个时代的白兰和入江正一,不是记忆里的白兰和入江正一,所以——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们之间应该什么都不再有。

人的左脑感性直观右脑理性逻辑性,入江正一觉得此刻……不对,从他见到白兰开始,他的左脑右脑就一直在各执一词相争不下,一个不管不顾地凭习惯和白兰交谈替白兰悬心,一个不停敲打他要划开关系不再重复错踏命运的悲剧。

太困扰了,太矛盾了,太煎熬了。

 

挣扎思绪蓦地被扯回现实,他诧异抬头,看见半俯下身的白兰肆无忌惮地蹂躏着自己头发笑得开怀。

“不用为我担心。需要小正帮忙的时候会打电话来的,首领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响,这种地方打起来可不大好,我先回去喽。”

啊……他呆呆应声然后仰望着白兰扑棱翅膀扶摇直上。

“啊!白兰大人你低调点儿啊不要在这里飞!”

而后终于意识到对方举动会造成怎样的轰动,只好捂着额头假作听不见周围惊呼。

 

白兰的电话到得很快,听他话里的意思多半又过了一场战斗,为了应对六道骸队伍的幻觉实体化需要制造出克服这个问题的机器。

“代理战到底是怎样的可怕啊……”

他嘀咕了一句应承得却痛快,破坏幻觉实体化,对他来说实在是个值得挑战的命题——尽管他的梦想是音乐家,但十年后记忆里身为技术工作者的经验和本身对于机器物理的热爱,这命题足以让他整个身体具体到每一个细胞都隐隐跃动着兴奋。

……但坐上了车往目的地的途中他又开始焦虑,万一白兰是在哄骗他呢?他很难想象白兰和沢田纲吉结盟,在那个时代的最后他们彼此仇视下得都是最狠的杀手,一个憎恶一个仇恨,这样的两个人真的有可能结盟吗?纲吉君真的能轻易答应和白兰大人结盟吗?

他几乎唉声叹气了一路,一旁的斯帕纳含着棒棒糖手里还捧着说是要送给彭格列的糖果,闭目养神对凡事都不上心。

“真是叫人羡慕的态度啊……”

 

事实证明斯帕纳的态度是正确的,他的种种焦虑都是没必要的。

沢田纲吉和他的守护者好端端地坐在厅堂里,还有空拿他的变声期打趣,白兰撑着衣兜一副小正冤枉我我好委屈的模样,比记忆里看起来年龄还要小上不少的尤尼小姐眉开眼笑,表情也和记忆里黑魔咒首领的僵硬全然不同。

……世界变化太快。


六道骸来得也快。

他和斯帕纳不是战斗人员,为免波及躲到了地下室里,斯帕纳到哪里都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泰然样子,棒棒糖嘎嘣嘎嘣嚼碎了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好像外头一阵一阵激烈的打斗枪鸣都充耳不闻。

……其实本来也是。斯帕纳虽然是基里奥内罗家族的成员,却始终对家族事务淡漠,心里只装着莫斯卡和科研,不挂心任何人不考虑任何人,不然在梅洛尼基地也不会不与他商量就直接做出无异于背叛的行径。

 

所以自己到底在忐忑不安些什么?

现在不是十年后,他不是黑手党,不是密鲁菲奥雷首领名义上最为信任的部下,不是白魔咒仅次于白兰的A级队长,不是梅洛尼基地的最高长官,也不是彭格列技术部的总军师。

想不清楚。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节拍在安静的地下室蔓延开来,扑通,扑通,一下一下,格外清晰甚至还带着回响。

 

 

(4)

 

“正一?正一?”

“啊?啊……斯帕纳。”

心口的衣物已经被自己攥得褶褶皱皱,他松开手低头盯了良久才听到斯帕纳在叫他的名字,立刻又有点不知所措的满怀歉意。

“正一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

斯帕纳点点头肯定又重复一遍,“正一你心不在焉。”

 

自己的心在哪?

正一倏然转回身沿着楼梯往外跑,“正一?”斯帕纳难得有表情变化,他瞪大了眼,停下咬棒棒糖的动作,对同伴慌里慌张跑上战场的不明智大惑不解。

“我没事!”他头也不回,不知是在回答斯帕纳还是在回答自己,理性淹没在他急匆匆越来越快的脚步声里,感性告诉他需要遵从自己眼下最迫切的意愿。

他不能否认他在担心。

他在担心白兰。

担心白兰为白兰提心吊胆近乎成了他的本能。

即使空有十年后的记忆本能依然是本能。

 

被不同属性飞窜火焰灼亮的夜空里,展开羽翼的白兰乘着新一波枪声轰然坠落。

入江正一听见自己歇斯底里穷尽气力的崩溃叫喊。

“——白兰大人!”

他几乎能落下眼泪,这样狼狈,这样灰头土脸,怎么能和白兰扯上关系,他一点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白兰。在白兰坠落的那个十年后,那个不忍面对不愿面对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神,难道不是他自己?

外界战局仍在持续,那是纲吉君的战斗,是六道骸的战斗,是CEDEF的战斗,是彩虹之子的战斗,和那么多人有关,但和入江正一都没有关联。

他的命运十年前后千回百转,遇上一个人,结识一个人,改变这个人,也改变了自己。为这样一个人运行尽所有的算法,他差点忘了自己遇到白兰之前怎样生活。


他放不下。

放不下的东西不能允许不放下吗?

放不下的东西……他不能不放下吗?

他不想放下。 

捧过伽马抛来的晴属性指环时,他合拢手掌,第一次为那个过去的未来露出释然的笑容,而后模仿起记忆里的动作戴上指环,低头擦亮纯净的金色火炎。

晴是活性,可作治疗。

入江正一记忆里十年后自己燃起火炎是为了开匣,用着的是白兰送给他的伪晴之玛雷指环,开匣开的是白兰全权交给他的梅洛尼基地。

入江正一十年前燃起火炎是为了治疗重伤的白兰。

金色的晴火炎小心翼翼贴合血肉模糊的伤口,偶尔混着啪嗒掉落的眼泪。雏菊抱着不离手的娃娃站在聚集而来的六吊花身后,桔梗像是复杂打量了他好久终是什么也没说任他治疗。

 

十年,入江正一的晴之火炎说到底,都竟然只是为了白兰一个人而燃起。

也许他可以试着相信,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一种东西,名为命运。

命运让一个人扎根在生命里,逐渐成为生活中与呼吸相等的本能。

 

 

(5)

 

后来的局势瞬息万变,突然出现的复仇者发动突然袭击打得各个队伍措手不及,他去医院探望白兰时听说了一些。他也不免忧心,他虽然胆小又不喜欢麻烦,但他实在是够聪明的,从话里不是不能推断出来复仇者下的是怎样的狠手。

不是冲着首领表,是冲着性命。

他看着和铃兰嬉闹的白兰,与跟在铃兰身后的桔梗交换了个眼神,退回便携式座椅默然不语。白兰不说的事情,就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所以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他终日担忧。

 

情势容不得他做局外人。他在自己家里对着进度百分之七十的幻觉仪器进一步探究时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沢田纲吉的家庭教师,晴之Arcobaleno的Reborn。代理战的核心人之一。

他知道纲吉君刚刚发布过召集令,也知道纲吉君决意一战,但是Reborn先生来找自己他完全搞不明白。这种关键时刻他不是应该陪在纲吉君身边特训指点战术吗?

“蠢纲想的太简单了,正一,这个战术需要得到你的配合。”

“我们需要你的技术,为了方便莫斯卡操纵,我也希望你能亲自到场见证最后的战斗。”

Reborn开门见山,好像不是来求助而是来发布通知。

“和蠢纲一样,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正一你的修行和十年后还差得远啊。”

“……”

尔后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Reborn补充的话里好似有了那么点好整以暇的味道,“白兰也需要你的力量。”

他就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好,我会努力的。

 

结果被Reborn先生带到了宅子里不一会儿,他难得看见出离愤怒的表情出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背负的白兰大人脸上。他还没明白是尤尼小姐队里谁的手表又被击坏还是超市里的棉花糖售罄,白兰已经从Reborn身边扯过他拉到自己身后,他惊吓地叫出声,从白兰身后探头扫视正对面而立、不知互相打什么主意的一大一小两人,Reborn似乎毫不意外地压了压帽檐。

“Ciaos,白兰。”

“Reborn君,彩虹之子的代理战规定难道不是不伤及代理人以外的人吗。”

入江正一可以确定白兰的问句里并没有疑问的意思,就像他在笑也不代表他真的愉悦。

 

Reborn摊了摊手——尽管只是小婴儿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动作,慢条斯理噎回一句话。

“非作战无关人员全员到场,也不是第一次。”

Choice。

入江正一下意识捂住自己左腹下不存在的伤口,伤痛折磨的记忆太过真实。

然后他抬眼,与恰好望过来的白兰视线相撞,那人落在他肩上的手将视线里未表达尽的气恼安慰诠释得一干二净,他便松开攥紧衬衫的手,记忆只是记忆,白兰现在在这里,那道伤口终究没有真的划在他的身上折磨他。

接着他看见白兰挑高眉梢转回头,他不由得心里一抖——那是白兰盘算完毕向人通知结论时常有的表情。

 

“小正不是无关人员。”

诶诶诶?

“小正是我的左右手,在那个未来是密鲁菲奥雷的二把手密鲁菲奥雷的队长,是跟未来的我一起创立起家族的重要的人。”

现在不是怀缅那个未来的时候吧白兰大人?

“所以小正是我的人。我不准他踏足战场。再说了,”白兰眼角弧度微妙弯起,“Reborn君随意借用他人家族的人,总得打个招呼才符合礼节。”

入江正一悄悄用手背试了试侧脸温度,大概……大概没有升高,他劝服自己。在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十年后那个所向披靡的白兰的影子。

 

没等Reborn必然有理有据的反击,白兰话锋一转,“你说是吧,纲吉君。”

“啊?”

被突击点名的沢田纲吉一愣神才反应过来,“呃……”肯定的答复被Reborn眼刀一刺又恹恹吞了回去,对别人有所托极其不好意思的、对家庭教师无可奈何的、为可能伤害到别人非常忧虑的,掺杂了种种情感的目光最后落在入江正一身上,“非常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正一君。”

“不,没关系请不要放在心上,没什么……的。“

一旦被拜托很难推拒的性格也许是废柴通性,入江正一话音刚落Reborn就跳到他肩膀上做了宣布,“好了白兰,正一答应了。”

 

“Reborn!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能……”

沢田纲吉拉开座椅就要站起身对家庭教师拍桌子——之所以说就要,是因为他被人按住手腕阻止了。他顺着力道向人看过去,就看到一直坐在他旁边对先前话题打着呵欠兴致缺缺的六道骸。

“……骸?”

六道骸似笑非笑瞟了眼在入江正一肩上理论胜利的Reborn,又扫了眼身前一张脸上把疑惑与不满写得一清二楚的彭格列首领,瞧得沢田纲吉莫名地缩起肩膀才开腔。

“沢田纲吉,你想谈崩单干吗。”

“我……”

“你要说什么想都不用想,沢田纲吉,拜托你为你没有进步毫无谋划的大局观反省吧。”

“……”

 

 

(6)

 

百慕达的强大远远超出了每个参战者的预估,没有人敢把胜利押在单独谁的身上,即使是最强七人的彩虹之子,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沢田纲吉。

入江正一、斯帕纳和威尔帝做起建模就把所有人都抛在脑后,他们不分日夜地钻在一处修改莫斯卡图纸,增添莫斯卡功能,改善莫斯卡模型。威尔帝要求礼物恢复解咒形态就是最后的螺栓,毕竟那么高大功能齐全的一架莫斯卡,如果得不到正确操纵和废铁也没差,没有科学家会让经由自己双手的作品成为一堆废物。

……虽然谁都能辨明百慕达不是一般的对手,莫斯卡也不过拖得一时半刻。

一时半刻也够了。

他一边目不转睛看着战场,一边已经明确身体运动的方向。

“我去看看白兰大人。”

 

一地的血,倒下的人。

他没有空闲恐惧,没有机会害怕。前一秒他满心满怀的担忧,后一秒夜之炎四散而落直击莫斯卡。

夜之炎象征绝望。

幸而在场的人不懂绝望。

幸而沢田纲吉不懂绝望。

 

托了尤尼的福,玛蒙答应也为白兰幻化心脏直到医院治疗。

多日来的思虑,连年来的困扰,入江正一只觉得心脏归位密密沉沉,他无数次试探着附过耳去听白兰胸腔里因强有力幻觉开始运作的心跳声。

“太好了……”

道路已经产生分歧,他们不再走向荒芜,而白兰平安才能走向未来。

 

“小正。”

“嗯?”

白兰环起双臂枕在脑后,啊地向被唤的人张了口——

入江正一连话都懒得多说又熟能生巧地拎出启封的棉花糖袋揪出一颗投向白兰,那人便笑得张扬。

“就知道小正最好了。”

……不是你的棉花糖最好吗?

“我说小正,”白兰倒是不打算结束对话,被叫到的人警惕地把手里的零食包折起藏到身后才应了声,惹得白兰噗噗地又笑开,“小正你太紧张啦放轻松放轻松——”

不知道是不是糖吃多了,或者葡萄糖也吊多了,白兰本就发甜到让入江正一捂牙的嗓音里,更加多添了一段委屈。

“我只是想问问小正到时我们去美国要不要去北康威?”

“啊?”

 

入江正一感觉自己的头脑再度当机,而白兰已经饶有趣味地开始——总之是他毫无道理的解释,“一起去游览康威观光铁路怎么样,记忆里没去成那儿我觉得相当遗憾,小正也是呢。”

……等等,那个记忆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去美国?!

“因为小正要考去那里和我一起读大学。”

三分调笑,三分认真,两分凝重,两分期冀。

十分笃定。

好像……没有给拒绝的余地。

入江正一不知道此时自己的面部表情是要笑还是要哭,只知道自己全身大概又在胃疼,啊不对怎么会全身都是胃……

 

再走一遍吧。

再走一遍曾经被定义为温暖的记忆,没有背叛,没有毁灭,没有欺骗,没有别有用心,没有对你与世界的告别。

“我们去吧。”

 

他生活的这个宇宙拥有太多选择性,不同节点处的选择就会有截然不同的道路,不同道路创造出的世界也迥然相异。总有一条道路会通往一个完全幸福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或许每个人都最为平常,但每个人都足够知足。

总有一次,他能够自己把握。

总有一回,他能够在节点处选出对的路途。

总有一条路上,我还能陪你一起走过。

 

不能拒绝你是一种本能。

就像我们在一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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